第二章：他不是好孩子
那车宽的刚好堵在胡同中央，过往的街坊邻居或是艳羡的投去目光，或是粗枝大叶的骂骂咧咧，向宇更是惊讶的一度石化了。
这个年代家里有辆汽车的就是有钱人了，还是大富翁那种，向宇瞪着俩大眼吃惊的望着那辆车，那车擦的贼亮，老远都能映出人影，他再转头看看穆子唐，简单的衬衣和背带裤，除了比别人干净些，也看不出什么有钱人的影子，况且他家那么破，哪里像是买的起汽车的人家。向宇只怀疑是开车的走错路了，误打误撞停到了穆子唐的家门口。
“喂！走啊？看傻了？”
向宇说着，试探的瞟了一眼身旁的穆子唐，见他仍板着他那张略带怒意的脸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向宇挠头了，姑奶奶这是个什么意思，仇富？
踌躇间，从那穆家大宅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男人走到车前，转身看着身后的女人，随后一手牵起来，好像在嘱咐着什么，从两人的举止上看，像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夫妻。
“穆子唐，那是你爸妈么？”
向宇随口问的一句，没想到换来的是穆子唐暴风骤雨般的吵叫，他丢下莫名其妙的向宇朝着那对男女奔过去，然后用足了力气把男人推得后退了好几步，他身边的女人瞬间有些慌张，夹杂着不安的情绪看着埋头冲进大宅的穆子唐不知所措。
男人被推的猝不及防，回过神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同样不知所措的向宇，向宇脑子一热，冲着那对男女叫了一声：
“叔叔，阿姨好！”
“你是子唐的同学吗？”
女子定神笑了笑，走到向宇跟前，半蹲下身看着他，向宇的脸突然热腾腾地红了起来，眼前这个女子面容姣好，让人只想到三十年代大上海明星海报上的电影明星，她声音温婉可人，对待向宇更是亲切，让向宇不由的有些局促。
“阿姨……穆子唐他……”向宇指指穆家大门，“我能去看看吗？”
“恩。”女子点点头，带着他朝穆家大宅走去，进门前对那个男人说，“孩子还小，你别怪他。”
男子抚上她的肩膀安慰着：
“放心，不会的。”
说着，他告别女子上了车，开车离开了胡同，女子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直到车拐出胡同。
向宇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奔向大宅的西屋，怕穆子唐还生气，他只敢站在门口隔着玻璃往里瞧，穆子唐果真不开心的趴在床上，只给了向宇一个大后脑勺儿。
“穆子唐？”向宇看不出他是哭是闹，绕到门口推了一把，发现门锁了，“穆子唐你开开门啊！”
穆子唐趴在床上，把头深深的埋在床单里，两只手像是捂着眼睛。
他不会是哭了吧……
向宇使劲敲着门，那声响快要把玻璃震碎了。
也许是觉得被叨扰，穆子唐坐起来，扭过脸嘟着小嘴看了向宇一眼。
“你没事吧！”向宇仔细观察他的脸，眼圈不红，眼睛里没有流过眼泪的迹象，他没哭太好了，“你把门开开。”
“你回去吧。”穆子唐冷冷的，好像比之前更冷的感觉。
“怎么了？我到你家做客你就这么不欢迎啊！”向宇强烈不满，持续不断的拍着门。
穆子唐的妈妈站在东屋门口就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的吵吵，像树梢上那两只拌嘴的麻雀叽叽喳喳的。
“我作业不会做！你开门帮我看看！”向宇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借口，说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穆子唐看破了这阴谋似的又转身趴下了，这次不管向宇在外面怎么甩书包砸房门他都没反应，向宇没招了，无奈的走下台阶，跟穆子唐的妈妈告了别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穆家。
刚出大门口他被身边一只手拖到了一旁，他回过神一看，原来是胡同口家开小卖部的宋阳，宋阳的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惊字：
“老大老大，你又去他们家了？”
“我每天都去。”向宇同学不开心。
“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的？”宋阳脸上的“惊”放大了一千倍。
“他是我们班同学。”向宇同学不高兴。
“可我妈说他不是什么好孩子！”宋阳神经兮兮的比划着，学的有鼻子有眼，“我妈说他妈也不正经……”
“你才不是好孩子呢！”向宇同学发火了。
宋阳瞬间禁声，灰溜溜地目送向宇回家，然后再也没等到他攥着弹球跑出来招呼他们一块儿玩。
这件事过去许久，穆子唐都没再理过向宇，课间休息时故意避开他去找女孩子讲故事，放学的时候拎起书包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能甩向宇两条街，向宇追不上，到了穆家门口犹豫了好几次都没进去，两个人的关系一度僵化，就这样拖着，一直到了暑假。
虽然担心穆子唐，但向宇仍旧是耐不住寂寞了，放假了，解放在家的向宇闷得慌，他想去穆家不好意思去，在家里又待不住，于是午饭后，家里大人基本都开始午休，要么就是上班在外，胡同里安静得很，向宇想到很久都没跟几个小伙伴凑一起玩儿了，便挨家挨户敲了门把他们聚在一起，有：家里开小卖部的宋阳，王大强和王二强兄弟俩，以及被老爹关在屋里写作业跳窗逃脱的姜松波。
这五块料可不是好惹的，没遇到穆子唐之前，向宇一放学就带着他们东跑西颠，无“恶”不作，胡同里的其他孩子和在学校的同学背地里给他们起了个外号，叫：“五霸”，冠上这个名号，他们更是变本加厉了，大家见了他们都绕着走，穆子唐转学之后，大家常看到向宇只跟着他走，还以为五霸解散了，谁知道好景不长，如今又是如此。
这天中午天热，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几个人沿着河边的柳荫走，寻思着去河边的土地上挖几个新坑玩弹球，王二强眼尖，平时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他老远就看见刘老爷子家的大黄在河边的柳树坑转悠，于是悄悄地跟上去，趁其不备双手一推，大黄没来得及反应，只挣扎了几下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然而这一幕恰巧被经过的穆子唐看见，穆子唐去大街上帮妈妈买线绳，因为天热就走了这条路，没想到和向宇他们撞了个对脸。
“你怎么推人家的狗！”
穆子唐居高临下，看了一眼掉进河里的大黄，那狗正扑腾着，由于河岸陡峭，大黄一时爬不上来，只不停地哼哼求救。穆子唐转头瞪着五霸，仔细的赏了王二强一记眼刀，王二强“啧”了一声，把脸扭到了一边，穆子唐又瞪着向宇，向宇抓耳挠腮，怎么呆着都不自在，末了挤出一句：
“不……不是我推的。”
穆子唐不说话了，扭过头去尝试着往荷塘下面挫，一边挪一边伸手够了狗大黄，够不着，大黄急得“嗷嗷”直叫。
五霸就那么杵在一边，看穆子唐自己忙活着，向宇受不了了，上前一步要去帮忙，被王二强拦住：
“你干嘛？”
“什么干嘛？帮忙啊！”向宇说的理所应当，眼睛只盯着摇摇欲坠的穆子唐。
“你帮他干嘛！别人都叫他娘娘腔儿，你要帮他就不是我们一头儿的了！”
小孩子的分帮结派还是很明确和果断的，王二强又比向宇大些，虽然平时都听向宇指挥，但年龄大毕竟容易压人，他一开口，连他哥哥王大强都不愿意辩解了。
向宇犹豫了一下，把剩下的四个人挨个看了一遍，那几个要么是只顾后退自保，要么就是事不关己，向宇恼了起来，甩开王二强的手朝穆子唐跑过去，一把抓住穆子唐的手，帮他把大黄拽上岸。
大黄哆哆嗦嗦的逃到两米外的地方甩着身上的水，柳树底下，向宇拽着穆子唐还没撒手，穆子唐不高兴了，把手一甩转身就走。
“别走啊！你跟我们一块儿玩吧！”
向宇知道他肯定是不肯的，但还是尝试着邀他一起，他总觉得，人群里少了穆子唐，什么游戏都没兴致了。
“老大，你干嘛带他一块儿玩啊？他不是好孩子……”
穆子唐竟然答应了，向宇很是意外，其他四霸有点不自在了，尤其是王二强。
宋阳溜到向宇耳边，又是那一句，换来的是向宇无声的警告，其他三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几个人商量着要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向宇觉得穆子唐是个斯文的孩子，跟他们这群野惯了的不一样，还担心他会不同意，没想到穆子唐也是默许了。
游戏一开始，六个人用抓阄的方法分成了三波，王二强和姜松波一组，王大强和宋阳一组，剩下的就是向宇和穆子唐。
向宇看着穆子唐有点皱眉，被穆子唐看在眼里，瞪还给他，向宇撇撇嘴，拍拍他的肩膀说：
“上来吧，我背你。”
穆子唐想也没想，轻轻一窜，跳到了向宇背上，其他两组也都各自准备好，只听“预备——开始！”三组人合力朝中间撞起来，这个游戏就是比谁的力气大，谁的配合能力最好，就是要动脑筋把对方撞出圈或是把对方的两个人撞散，王大强是个力气大的，可是他背的是宋阳，宋阳在他们这里个子最小，平时也是蔫蔫的，王大强干有力气使不出来，他们被姜松波和王二强三下两下就撞出了圈。剩下的两组，向宇背着穆子唐，姜松波背着王二强，王二强还在为刚才向宇“背叛”自己的事而记恨，但毕竟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感情上又有些为难，所以他把气一股脑儿全撒在了他背上的穆子唐身上，口令一响，他就命令背他的姜松波猛撞，向宇纵然再有力气，也被合力使劲的两个人撞到了一边，差点掉出圈子，向宇退到一边，调整好姿势，把背上的穆子唐用力托了托，重新朝着王二强他们进攻过去，姜松波和王二强实打实的挨了一下，虽然没出圈，但也是后退了不少，两方都僵持着想把对方撞出去，但几个回合下来，也只是伤及皮毛没什么大作用，王二强盯着穆子唐，眼珠提溜一转，趁姜松波冲过去的时候，他伸手从高处拽下一只柳条，照着穆子唐的眼睛抽过去，穆子唐用手一挡，身子一晃，向宇中心偏离，脚下一歪，竟把穆子唐甩了出去。
“他作弊！”
墙根儿底下的宋阳喊了出来，但为时已晚，穆子唐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头正好撞到河沿儿边的一块石头，鲜血直流。
五霸见到血，瞬间就傻了。